叄途川

河流蜿蜒的关口,爱泛滥。

【喻黄】归家

#搭配BGM: unjust life(适宜没看过AB的同学们使用,看过的容易出戏的就别用了。)

    深渊,深不见底,暗绿色涌动,像干涸的胆汁。他在最后的压榨殆尽里渗出一滴泪,流进无止尽的洞穴。他被分解。

    黄少天最后一幕想到的并不是自己一生的走马灯画片,亦不是那些最美好的场景。喻文州站在屏幕前凝视他,目光悠远,像一簇裹着软体动物无害躯壳的钢针。他被牢牢钉死,细胞会承受不住张力,把疼痛从他脚趾传到他的头发,然后是组织和器官的撕裂,他的血会涌出来,内脏会流出来,他会被分解,变成蛋白质粉和脂肪块,清水和钙片。流入平民日常饮食起居的生产线里,十三小时后喻文州会同他一起。

    晨曦爬上塔顶尖锐的高光,灼灼闪亮,有点刺人,像黄少天很小的时候踏在海边上,脚趾间硌着的沙砾,金黄而让人欣喜,带着一点疼痛。

    那时候喻文州牵着他的手,身上有洗衣粉洁净的香味在风里扩散,腥咸的,植物被筛净晾干,贝壳被打磨悬挂成风铃那样的味道。他抬起头恰恰能看见男人翻得齐整的领口,他下颌骨的轮廓好看极了,有一段时间黄少天甚至为了那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长高……但他还是变成了大人,穿上叠好后有些干硬的制服,把手放在胸前宣誓保卫家园,扛起高能因子炮踏上前线,在血味没散干净的热风里目不斜视地清空一个弹夹,敌人倒下的身影堆积成了他眼角坚硬和茫然的凝望,还有喻文州胸膛上越来越多的勋章。

    其实他对家园根本没有概念……每次他战斗的时候除了呼啸的劲风也只能感受到自己跳腾的热血。至于稍微冷静一点的时候,比如说,蹲在战壕里给自己的固定部位注射针剂并看着其他人都啃着玉米饼和馒头的时候。他想到的是喻文州板着脸说教他却在他乖巧可怜的眼色攻击下忍不住冲他露出一个笑,罚他面壁却在惩罚结束后带他溜出营地去透风,第一次带他踏上瞭望塔顶时候的日出……那时候金粉色朝阳光芒晕开,云层丝丝缕缕在周围浮游,朦胧的新绿淡紫和薄荷蓝,喻文州牵着他被汉浸湿的手,用栗子入口化掉那瞬间一样的嗓音问他这看起来像什么,他估计喻文州是想让他回答火焰和远天而来的宇宙飞船之流非常有广袤和不羁气概的宏阔答案。但他很认真地想了两秒,说那像是泡面里的溏心蛋。他见过喻文州下面的样子,水汽氤氲,罩在他身上脸上很飘渺的一层,一缕碎发荡下来遮住眼角,把温柔专注的神色雾化,他洁白的腕骨和锅碗瓢盆的叮当一起在厨房的闷热蒙眬里起起落落。

    喻文州听到他的答案后笑了,揉他头发,他手宽大,手掌暖和干燥,有一层薄茧,不像黄少天,一紧张害怕就会湿漉漉的。黄少天愣愣地隔着一道晨光看他,他侧着身子扒着栏杆的样子简直就像下一秒会飞走……其实他没吃过泡面,更没吃过溏心蛋。他唯一吃过的正常人的食物是十三岁那年在灾民的空屋里捡到半瓶变质的牛奶,他忍不住去尝试那个味道,然后他整个人吐得颠三倒四,人声呵斥和人影晃动都变成了杂乱的回忆。那个晚上他浑身数据乱得一塌糊涂,喻文州也因此挨了联盟训斥——他被批评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黄少天的可能就得用头发去数了……他记得自己躺在狭小的护理室里,身上连着大大小小的管子,喻文州皱着眉头站在他边上。而他不知道的是喻文州紧紧攥着拳,指节扎进掌心的肉里。

    那次他醒来之后变得乖了很多。虽然他被囚禁了——因为过于冒失容易引发危险。无所谓啦他想,反正喻文州哪里总有说不完的故事,他不会觉得无聊的。他坐在他床边,给他讲西海岸的事,讲远航帆船的事,讲瞭望塔建立之前的事,讲他们之外的事……黄少天话很多,紧张的时候话更多。但喻文州认真起来讲故事的时候他会乖乖地眨巴着眼睛,一言不发很认真地听着。睫毛扑闪扑闪,喻文州心里希望那是亚马逊丛林里闪蝶羽翼的呼扇,能在欧亚大陆掀起一阵金粉色狂风。

    多么灿烂又薄脆的日子呀。跟黄昏沉在湖底的影子一样,明晃晃,捞不起来。他想,他还是很喜欢喻文州在初晨带着一丝疲惫穿着居家服挑起泡面碗里滚着红油的面条的样子,很喜欢他在海边半闭着眼睛微倾着身体弹琴,喜欢他拿着速写板在丛林教他辨别飞鸟和树木的果实……多可笑呀。他不知道什么是家,他只是很喜欢喻文州这样的样子。

    而喻文州,他知道狂风最终还是会到来的,浩浩荡荡,把所有他们以为可以珍藏的东西都带走。像黑龙昂起脖颈,深渊被划开口子,泥水似冬雨跳腾,是深灰色的狂风,带着尸体腐朽的暗绿……黄少天不是个男孩子,他不会也不能同他一起吃饭,玩耍,亲密交谈或者相互爱抚,了解对方的过往和施以情感,谈论存在真实的意义或者思辨展望,还有……蓝图,仿佛取之不尽用于描绘的东西。但喻文州心里很清楚,他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自然无法陪自己走过余生,而且……余生这个词怎么听都像是在苟延残喘。

    喻文州在夕照时登上瞭望塔的时刻想到,其实他们踏赴的地面也未尝不是横七竖八搭建起来的笑话。像他说过成千上百次的为国家和联盟奉献自己的全部,像黄少天在极寒的夜风里看向自己那种无神却笃定的神色。他相信他那时在对自己说:“你要带我走么,不带走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了。”声音是微弱的,带着超越年龄的对现状的清醒觉察。不像日后的他那样说话全是打机关枪一样流利的连珠炮,那时他的神色甚至没有炽烈的请求成分在里面——就是这样有气无力地平然注视让喻文州心里像第一次遭遇轰炸袭击的时候一样烈焰焚天——山崩海啸的动荡。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带走了他,扮演的也不知是慈爱尽责的父亲兄长或者惹人发笑的保姆管家。但他做的很好,于内对黄少天足够有拉进信任感的谦和,于外是对组织利益最大化的极端理性考虑后得出的最优使用策划……除了一件事他还没有公布过,而且不用他公布联盟也早晚能察觉的——黄少天用起来太顺手了,唯一的缺陷就是保质期不算太长。到了那个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也只要——

    喻文州盯着自己指尖下方墨绿色的按钮,他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以为自己自从十三年前冷脸跨过冰封的遗迹开始就再也同发抖绝缘了。他想到他在实验室随时能垮塌的遗骸中跋涉,手电光越过重重尸山血海照亮男孩幼嫩躯体的时候——他蜷缩起只有破布遮盖的躯体,上面还暴露着金属色的小块面积,没有任何冻伤——但他像个最普通的男孩一样看自己的眼睛。寒风呼啸,吹落他帽子上的雪,他抱起孩子走出去,走到依然没有阳光的外面,踏过一颗已然倒在雪地里露出几段细碎残肢的青松。

    那天的青松也是这样墨绿的颜色——黄少天看自己的时候眼睛像在丛林里捉迷藏的小鹿,一晃而过,总是在困惑些什么,也总想藏匿什么新奇的秘密——尽管打着漂亮丝带的盒盖下面也许什么都没有,但谁知道呢,如果装作有的话大家最后都会找到各自的归处吧。不管他们奉行的所谓契约还是本能是不是被屠夫们装饰在圣坛上的骷髅与血,并被铭刻成信仰……不管他们在最后一瞬间还记不记得对方。

    喻文州叹息一声,其实黄少天距离派上他真正的用场的日子还很远。而联盟的调查水准自然能顺藤摸瓜在他的房间里搜到最新型的镇痛剂——只剩下整齐码在箱子里的空瓶子。他把一份写得端秀公整的罪过自白书叠得整整齐齐压在箱子底,是坦白罪过但全无悔过——他不可能后悔。他打扫好了屋子,铲干净门口的雪——一小部分被他拿去融化,用于给养瓶子里插着的墨绿松枝,那是他和黄少天在一个有冰雹的严冬里面穿过北岭那片山峦时折的,黄少天觉得很好看。

    但这是他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联盟的背叛。

    黄少天在深渊里被撕扯,消耗殆尽,他的眼泪干涸了。他甚至不确信自己是否流泪,是否清楚一切,是否感知到了哀伤——他只是又回到了那个雨夜,他和喻文州吵架了,他在满街空寂的泥泞里像逃避黑压压的万人军队一样飞快地奔跑,跑掉脚上的鞋子,冲进被改写的温柔繁华之外的旷野里,大风刮他的影子,刮落残损的黑暗。他踏在泥水里,影子同它交融,就像被自己永远遗落在了那里,纠缠,溺死……他真的想逃离什么——但不可能的,那是影子,跟他同在,充斥他周遭的每一寸空间,充斥在他头顶,像倒置的活火山暗影,随时可能倾泻下岩浆——也很好了,岩浆让所有瞬间被融化,所有蠢蠢欲动的倒影,目光,他眼角一点点坚硬的茫然,都会裂成波光碎在粼粼的湖泊里……如果冬天湖泊结冰了,喻文州或许还会搬一架钢琴去到湖心,为他弹奏他最开始弹的那首曲子——

    追逐的炮火舔他的足印,前方巷口的光影那么小,而黑暗一直阴戾,压在他身遭,把巷口压成一小块菱形的泡泡。他恍惚听见喻文州在喊他名字,说前面危险,让他不要去到,但他听不真切,隐约辨别出两个字“回家”。他想,他还是不太清楚回家的意思,因为他出生起就不懂得家的含义。

    喻文州低下头去,他感到自己一直仰赖的钢筋铁骨被拆散,他向着无底深渊堕落,失重感来得很突然,却比对平地可靠性的猜忌还来得安心。

    马上——马上就会传来捷报。战争胜利的喜悦会和黎明一同到来,人们沸顶的狂欢像急速暴涨的香槟泡泡,城市在满溢的光中被揉搓翻涌,废墟和窟窿被油布盖好,仿若被永恒吞没。塔尖刺着天际,简直能刺伤朝阳,刺出鲜血色的云霞和哗啦哗啦翻涌的传单,上面歌颂和平,歌颂英雄的忠诚捍卫。而喻文州站在控制室的主屏幕前,看见数据一点一点加成,所有灌输处理装置全数启动,黄少天在其间安躺,目光一点一点黯淡。控制室外狭小的走道亮着很单薄两三盏应急灯,控制室没关门,从走道远望过去灯火像是一小片菱形在摇晃,一块被挤压临界的泡泡——他感觉到了身后被催促的脚步声接踵而至跑过来,他感觉自己坠得很深,头发被掀起来,深渊近乎无底,但在找到家之前他不想停下来。

    大火中扭曲的灵魂尖叫,滋滋作响的炙烤和血管里余下的热诚一起在视野尽头被灼烧。菱形的泡沫被碾压,像车轮下疑惑睁眼的候鸟,躯体拉长,组织断裂,器官粉碎——它被碾成蛛丝那样心悸的细度,然后“嘭”地一下,碎入四面烟熏火燎的灰暗。

    “回家吧,少天。”喻文州眼角晕开温柔的笑意,他按下了按钮。

——END——
本来想摸鱼的一不小心就写长成不是段子了!!!
趁着修仙时还有状态就憋着劲写完了……(抹眼泪大哭)
大概设定:少天是生化改造的人,不需要人类的食物和睡眠等等维持生命,而是定期注射的能量剂,他身上有若干连接神经腺体等等的芯片,战斗力爆表,情感机制退化。是实验室为了战争年代研制出来的人形武器,但研究没有完全成功,黄少天身上还存在不足,比如对人类食物有过强的排异反应,比如力量发挥过度会将自己的身体反噬,每一次反噬过后战斗力会更强但毁灭系数更高(类似于燃烧潜能,加强爆发力的时候降低稳定性),在研究成功之前实验室被空袭,研究人员全部遇难,仅黄少天因为已经是最新程度的研究品存活了下来,被喻文州救到联盟当武器。喻文州军衔不低还是最先发现者于是就GET了他的所有权。后来黄少天的潜能燃烧到迫近临界点,身体状况非常糟糕,这时候联盟已经接近胜利了,但喻文州知道上层还有更大的野心,也就是黄少天最后会被当做毁灭性的武器(同时自毁)物尽其用,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感情,而且不同于饲主对动物或者引导者对被引导者的扶持……说成人话就是爱情。于是喻文州唯一一次大背叛,因为他不愿意黄少天彻底沦为野心利用的牺牲品,盗取了高等镇痛剂是为了让少天走得不那么疼,自白书坦诚了一切是因为他决定自杀无所畏惧,也省的联盟调查或者操控舆论宣传润色事件。把黄少天碾成渣渣一样彻底销毁是为了湮灭所有细小芯片的数据让其无法被恢复并再次成为研究工具,于是喻队利用身份权限技术背景进了处刑控制室,把自己心爱的人(?)杀死,黄少天最后想起的是自己对喻文州最无情的一次经历,但喻文州没有记恨他而是喊他回家,结局某种程度上就算是,他们一起回家了吧。

感谢看到这里。修仙写文真的伤手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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